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李靜宜

不是外教不能請，只是偏偏找了德國人，對方還不是克洛普。

“英格蘭的至暗之日”

28年前，萊因克爾妙嘴生花，留下足壇不朽名言：“足球是一項簡單的運動，22人在90分鐘里追逐一粒皮球，最后贏的總是德國人。”評論背景為1996年歐洲杯半決賽，索斯蓋特失點，三獅被戰車淘汰，留下英德恩怨史濃墨重彩的一筆。對德國，大英有贏有輸，有過1966年摧之站上世界之巔的榮光，也有2020趁其病要其命的酣暢，還有1990年和1996年飲恨12碼線的不甘與苦痛。站在日耳曼人的對面，盎撒人不論心態如何變化，輕蔑或者恐懼，自嘲還是調侃，唯有一事可以確定——他們從未臣服。反之亦然。

本周三，英足總宣布，51歲的德國名帥圖赫爾將成為英格蘭隊歷史上第三位非英籍主教練，也是首位德國教頭。《每日郵報》在封底率先發出悲鳴：“英格蘭的至暗之日”。我堂堂三獅軍團，竟為一德國人押寶。國際足球應當是我們最好的足球與他們最好的足球之間的較量。索斯蓋特再怎么不得人心，他都是給了我們身份的人，從球員到教練，他還一直都是我們的人。再考慮到前兩位洋帥——埃里克森和卡佩羅——“抓錢走人”的執教態度，英足總你記吃不記打。這是何等無禮、無知以及鼠目寸光！人家西班牙或者法國會這么干嘛？破例也可以，但起碼得是為了瓜迪奧拉這種級別吧。文末，郵報得出結論：這是英格蘭足球的黑暗之日，我們是國際賽場的笑柄。

眼見輿論上綱上線，幾乎要將自己的執教抬升到“認賊作父”的程度。圖赫爾在作為三獅主帥出席的首場新聞發布會全方面示愛大英：先說溫布利是足球心臟，國歌《天佑吾王》實在動人，大不列顛島留有他最甜蜜溫存的回憶。圖赫爾選擇以白色襯衫加黑色西裝的形象示人，無聊但得體，平庸卻無過。對刁難，他溫和回應；對目標，他堅定爭冠；對國籍，他率先“滑跪”。英國媒體挑剔教練，從面子到里子，處處畫靶。一套組合拳下來，圖氏的黑白套裝又多一層保險：圖赫爾胸前儼然已經長滿無形的紅色罌粟花，就差摘一捧真的染紅衣襟。

過了媒體一關，圖赫爾仍有重重難關。最棘手的便是文化對立，唱不唱大英國歌是其次，他怎么應對英國球迷的“非官方國歌”，此指被英足總禁唱的《十架德國轟炸機》。這原本是首英國童謠，誕生于二戰期間，講的是英國空軍擊殺納粹德國空軍，內容只有兩句話。從上世紀90年代起，英國球迷就好唱“天上有十架德國轟炸機，皇家空軍把它們依次擊落”來挑釁德國人，后來英足總以涉嫌極端民族主義歧視為由，把歌禁了。大英流氓們更來勁，把這歌的用途變成了對足總的貼臉諷刺。

大英近年國運不濟，普通人都指著足球彰顯國威，奈何球運總是差一口氣。2020的溫布利之亂，讓世界再次見證酒蒙子們的破壞力。圖赫爾若戰績不力，難保球迷不會拿國籍說事，再用前述童謠對德國教頭開大。被官方定性的歧視助威歌貫耳，這誰能不膈應。

要冠軍，還是要原則？

而圖赫爾為期18個月的合同期限，也顯示出了足總的急功近利。一是目標直指2026的美加墨奪冠，二來也為討個好彩頭。圖赫爾當初救火切爾西，簽的就是1年半短約，結果一舉率隊奪得人生首座歐冠、歐超杯和世俱杯，走上執教生涯巔峰。比起郵報直白的痛心疾首，多數媒體嘗試在矛盾中理性思考。BBC提出系列疑問：圖赫爾，是足總犧牲原則，還是英格蘭教職的最佳人選？英格蘭隊主帥，應該是英國人，還是最適合這個職位的人？

10年前，現任曼聯技術總監，當時還是英格蘭精英發展總監的阿什沃思提出了英足總“DNA”口號，并以此制定了成體系的人才培養和儲備計劃，惠及三獅青訓，索斯蓋特和卡斯利也都是這個培養體系的產物。因此，圖赫爾的到來，被許多人、尤其民粹主義者視作圣喬治公園和官僚老爺們對自身引以為豪的路徑的背離，為速成世界冠軍而犧牲原則，也是扇向本土教練的一記羞辱性耳光。

可問題是，足總出臺路線時，是為了設定原則，還是為了成為冠軍？答案顯然是后者。金杯會因速成而損失成色嗎，那斯卡洛尼、曼奇尼、德拉富恩特怎么說？荷蘭名帥魏格曼帶領雌獅軍團問鼎了歐陸之巔，在冠軍面前，國籍并不重要。只要目的純粹，何必在乎手段。

而對圖赫爾，坊間的主要爭議，集中在德國人的炮仗脾氣上。三獅已經習慣了有好人南門維穩的團結時日。圖赫爾不光不慣球員，更不懼怕挑戰權威，賽場內外皆是。多特蒙德CEO瓦茨克認可圖赫爾的執教能力，但頭疼他的難以相處。而對巴黎圣日耳曼的宮斗制造者萊昂納多，圖赫爾更是勢同水火。但恰恰是在英國，圖赫爾完全釋放出了另一種性格，他可以迷人、風趣且狡黠，也能在切爾西被迫步入阿布時代尾聲之時，以富有尊嚴的機智方式團結并穩定球隊。因為俄烏沖突，阿布資產被凍結，切爾西亦遭受制裁，但圖赫爾在2022年3月客戰里爾前表示，如果他們無法負擔飛行費用，那他會親自駕駛大巴運輸球隊參戰。

名記西蒙·斯通從與圖赫爾相熟之人處獲知，他們都認為，以圖赫爾的性格，他能在國家隊層面取得更大的成功。一是他不用再面對俱樂部時代每日無可避免的人際關系和三天一戰的比賽節奏，二是國家隊人事環境更加疏遠，他不必日日與球員相處，他的那些高標準要求和強勢個性自然也就無從發散，跟人產生齟齬的可能性也會因此降低。

除此之外，圖赫爾親自促成了凱恩和戴爾加盟拜仁的交易，更差點簽下沃克。印證了他對英格蘭足球的欣賞。

退一萬步，圖赫爾千般不好，但誰都不能否認，他就是一名有著成功記錄的足壇菁英，也是不同于兩位外國前輩的現代教練，知情人士稱，足總CEO布林厄姆和技術總監麥克德莫特主導了對圖赫爾的招募，原因之一就是看中其足以令一眾太子、帝星聽命的出色履歷。

當然，布林厄姆和麥克德莫特會面臨無數的質疑，比如足總最終面試的10名教練究竟是誰？為何沒有選擇格雷厄姆·波特或者埃迪·豪，尤其是方方面面都契合選帥要求的后者。唯獨一條，他們不必再多費口舌：足總究竟是想要一位本土教練，還是一名能讓英格蘭成為冠軍的教練？

答案是圖赫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