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 薛珺鐸

英格蘭與荷蘭在足球層面的關系，并不像前者與阿根廷、后者與德國那樣因為政治、文化等因素而就此結怨，恰是足球場上發生的一切，開始慢慢推動命運的齒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個俚語中的時間，對于絕大多數人只是一種比喻，但對于英荷兩國卻是一個切實的時間節點。

早年間有過一系列無關痛癢的碰面后，兩條原本毫不相干的平行線，在幾乎30年前的1994屆世預賽發生交匯。英格蘭似乎鐘愛那種無法掌控自身命運的感覺：即便他們身處一個并不艱難的小組（同組對手為挪威、荷蘭、土耳其、波蘭、圣馬力諾），但八場比賽后，三獅軍團還是累計下了三場平局，不得不對最后的征程嚴陣以待。

英格蘭的晉級條件，對于來自東方的三獅擁躉肯定無比熟悉：只要在倒數第二輪面對荷蘭取得平局，就能確保出線。然而英格蘭彼時的掌舵者，是以極端保守著稱的格雷厄姆·泰勒，即便荷蘭主帥艾德沃卡特祭出了四名攻擊手，前者依舊不愿放手一搏，歷史上最具爭議的時刻之一因此誕生。

英倫島的沖吊直至下半時才讓荷蘭人的防線出現紕漏，皮球越過防線彈地后，大衛·普拉特只需要越過高大卻略顯笨重的德胡伊就能完成破門。身后的科曼深知無法趕在射門前完成破壞，因此徑直用右臂將普拉特拽倒。

不論從何種角度進行回放，這都是個毋庸置疑的點球，而科曼也理應被逐出場。這同樣是主裁阿森馬赫的第一反應。然而，在科曼的據理力爭下，德國人不可理喻地更改了自己的裁決——在邊裁的肯定下，點球被改判為任意球，而科曼也僅被出示黃牌。

直到數年后，英倫大眾才從紀錄片中得知，那一瞬間已經失態的泰勒與第四官員的交流。“你們究竟得到了何種指示？這里的一切是百分之百的恥辱。”被同事拉開后，泰勒仍在沖著主裁方向喋喋不休：“你知道我們被蒙騙了。你害得我丟了工作，非常感謝。”

也許，英格蘭的最終失利不該完全歸咎于這次判罰。心態失衡下，英格蘭的任意球罰的不著邊際，而6分鐘后在己方禁區前，他們用一次同樣魯莽的犯規葬送了比賽。當看到主罰者恰巧是科曼時，傳奇解說員布萊恩·摩爾已經預料到了隨后的噩夢。“也許他會踢進這球......”

科曼的重炮擊中人墻，然而保羅·因斯的提前移動，讓英格蘭又一次與救贖機會失之交臂。科曼旋即調整了罰球策略，輕巧的搓射掠過人墻后急速下墜，狼狽的希曼無法預測到球的軌跡。在貝克漢姆出世前，這大抵就是歐陸上最華麗的任意球之一。最終，英格蘭以0比2落敗，即便末輪他們用7粒進球，將怒火傾斜在了圣馬力諾身上，也無法改變出局命運。泰勒一語成讖，他在英格蘭無緣世界杯的6天后遞交了辭呈。

這場比賽，是絕大部分千禧一代的英格蘭球迷，對英荷兩國交手印象最深的一場比賽，對于彼時的隊員而言如是。接替了泰勒的老帥維納布爾斯曾對媒體透露，某一段時間內，英格蘭隊員們在更衣室內熱衷探討的話題就是：什么時候能迎來復仇荷蘭的契機。

三獅軍團并未等待太久，復仇的情境也相當甜蜜。誠然，荷蘭讓他們與世界杯失之交臂，但英格蘭卻是在3年后的歐洲杯正賽，實打實擊潰了對手。小組賽首輪悶平瑞士后，加斯科因在第二場面對蘇格蘭時，打進了那粒后世廣為人知的“天才一擊”，同時為小組賽末輪的盛宴譜下了序曲。

利用點球和角球頭槌兩種較為“英格蘭”的方式依次得分后，尋仇者拔出了一柄利劍，徹底殺死了懸念，所使用的招式恰巧是對手所長。左路一系列的細膩傳導后，溫特踉蹌的步伐顯然已無法阻攔加斯科因的突進。在足夠的空間下，“加扎”無私地外腳背撥給了無人盯防的謝林漢姆，更出人意料的是，謝林漢姆依舊選擇作為皮球的傳遞者，而非終結者。插入后點的希勒幾乎面對著空門，毫無懸念地射入死角。

三獅軍團還給了荷蘭一個恥辱的夜晚，用希勒日后追憶的話說，“我們以全攻全守的方式擊敗了荷蘭，這是我有生以來印象中英格蘭發揮最好的比賽之一。這種喜悅感，甚至不是2001年5球戰勝德國所能比擬的，即便那也令人難忘。”

希勒的話可以得到數據支撐，英格蘭全隊的跑動距離甚至還比對手多了兩成。希丁克的球隊其實創造力依舊，卻碰上了一支紀律儼然，經驗上佳的英格蘭。有趣的是，雖然打入安慰球的是克魯伊維特，但荷蘭隊唯一堪稱絕佳的機會，卻出自于索斯蓋特的毛躁。“南門”在回傳時笨拙地打了滑，這也許為他在半決賽中的失點埋了伏筆。可惜，博格坎普最終沒能騙過老辣的俱樂部隊友希曼。

如今，數十年前兩場焦點戰的主角，都成為了國家隊的掌門人。遺憾的是，他們并未在那兩場較量中同場競技。這倒也符合二人執教履歷中對陣同個對手的成績：各自贏下一場。理論上，科曼笑到最后的那一場含金量更高，爭議性也更大。雙方在2019年的歐國聯半決賽相遇，德里赫特失誤送出點球后又將功補過，將比分扳平。而林加德在尾聲階段的絕殺球經VAR核對無效。疲憊不堪的英格蘭最終倒在加時。細究起來，失敗的原因似乎和隨后5年里的經歷別無二致：領先后迅速退守，又在被扳平乃至反超的僵局中不敢求變。

同樣是洲際比賽中的半決賽，是否能夠篤定，手握此前取勝經驗的科曼，已經占據先機？這并非科曼優先考慮的事項。妻子的癌癥狀況有所好轉后，荷蘭主帥旋即確認，將繼續履行合同至2026年。他為國家隊的犧牲和熱忱，勢必會對弟子們有極為積極的影響。反觀英格蘭，即便闖入半決賽，質疑聲和嘲諷也從未停止過。似乎能夠將索斯蓋特從下課邊緣拉回安全區的，唯有染指德勞內杯這一個選項。而真正能被視作球隊利好的因素，恐怕也僅剩盧克·肖與格伊的回歸。

不論是荷蘭隊時隔36年闖入決賽，由科曼去成為下一位以身份締造捧杯奇跡的功勛，還是英格蘭采用另類的策略笑到最后，再一次嘗試實現“帶足球回家”的夙愿，我們總歸能從這場比賽中，找尋到期待所在。

文/薛珺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