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 黃思雋

時隔11年后與多特蒙德重新會師溫布利的美夢破滅，諾伊爾和拜仁（以及裁判組）在最后時刻自毀長城，在巨大的遺憾和憤怒之中又一次被皇家馬德里擋在歐冠決賽門外。這已經是拜仁在歐冠當中第11次輸給這個老冤家，也是繼2013/14賽季半決賽、2016/17賽季1/4決賽和2017/18賽季半決賽之后，連續第4次被對手淘汰出局。盡管終場前裁判第一時間就吹拜仁越位屬于嚴重失誤，拜仁上下的憤怒也完全可以理解，但在這樣一場場面遭碾壓的對決過后，出局的結果顯然不能跟裁判犯錯直接劃等號。

凱恩的拜仁處子賽季以無冠結束。

“令人難以置信的錯誤”

拜仁與皇馬近年在歐冠淘汰賽的交鋒，似乎從來離不開判罰爭議，這一次也不例外，但方式令人頗感意外。按照第四官員舉牌示意，下半場要補時9分鐘。但就在比賽剛進入補時階段，皇馬就由何塞盧再次破門，而助理裁判立即舉旗判罰越位。為了檢查呂迪格以及何塞盧是否越位，VAR花了超過一分鐘，而當裁判示意拜仁可以重新在中圈開球時，時間已經來到92分45秒。后來皇馬又做了一次換人，因此在9分鐘補時的基礎上再補至少3分鐘是合理的。比賽來到100分30秒時，馬齊尼亞克還舉起左手做了“2”的手勢，明確向場上球員示意還要補2分鐘。

結果就是在馬齊尼亞克按計劃要吹哨前一刻，基米希在中圈附近長傳吊入禁區右肋，門迪搶在馬茲拉維之前頭球頂到第一點。就在穆勒爭搶第二落點之際，助理裁判立即舉旗判罰馬茲拉維越位，而馬齊尼亞克也毫不猶豫地吹哨。聽到哨聲后，無論是跟穆勒爭搶的納喬，抑或是在德利赫特跟前的米利唐，都沒有繼續全力拼搶，德利赫特輕松地在點球點右側順勢右腳低射入網，而盧寧也壓根沒有撲救。因此，如果不是裁判提前吹哨，德利赫特能否如此輕松就射門得分，需要畫上一個大大的問號。換言之，爭論不應該跟進球直接掛鉤，而拜仁將士的批評也是圍繞裁判的操作失誤本身去展開。

穆勒和德利赫特向裁判表達了強烈不滿。

托馬斯·穆勒賽后就說：“我還沒有看到劃線（不清楚馬茲拉維是否真的越位）。但這當然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錯誤，一個難以置信的失誤。裁判肯定是優秀的裁判，整個團隊也是。但在這個場景下直接吹哨，當球還在空中，當準備爭搶第二落點的時候……如果真的不越位的話，那當然是令人難以置信。我們經常看到，在明顯越位了3米的情況下，后衛仍然要全力回追。像這種情況，如果在如此重要的比賽中立即舉旗那很美妙，但他不能在如此接近的情況下吹哨啊。”另一位當事人德利赫特也說：“我們現在有規則，讓你總是先把進攻踢完，即便是已經越位。我無法理解。”

正如穆勒和德利赫特所說，馬茲拉維當時是否越位是肉眼難以判斷的，助理裁判完全應該遵守“延遲舉旗”規則，在這次進攻完成之后再舉旗。而即便助理裁判沒有“延遲舉旗”，主裁判也完全可以不立即吹哨，等進攻先完成。因此在這個過程中，是第一助理裁判利斯特凱維奇和主裁判馬齊尼亞克先后（共同）犯錯。而場上裁判的共同犯錯，導致VAR無法介入，也令拜仁喪失了最后一次起死回生的機會。

最讓圖赫爾生氣的是裁判沒有一碗水端平，因為皇馬的制勝球就是第二助理裁判庫普西克等何塞盧進球后才舉旗，這就使得VAR可以介入并最終為皇馬翻案。圖赫爾說：“是我們贏得了二點球。助理裁判犯了第一個錯誤，主裁判犯了第二個錯誤。裁判不能吹哨。他可以說：‘等一等，我們在禁區內。我會等這一幕結束，然后我們可以一同看錄像。’皇馬的第二個進球就是這種情況。這是違反了規定。”而圖赫爾和德利赫特都透露，裁判事后已經向他們道歉。德利赫特說：“他（馬齊尼亞克）說：‘對不起，我沒有看到。’這就是皇馬的不同之處。而今天再次造成了不同。”

替補席的拜仁將士也紛紛抗議裁判立即吹哨的做法，但于事無補。

正如《踢球者》在評論中所指出的那樣，假如裁判讓進攻完成，然后VAR最終確認馬茲拉維越位在先，那么拜仁完全可以接受失敗并且反思。但如果這球真的不越位，而德利赫特扳平了2比2，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對于拜仁而言，輸球是可以接受的，畢竟皇馬確實是發揮更好的一方。但以這種方式出局，在一場歐冠半決賽中出現這種嚴重的裁判工作失誤，則絕對是不可接受的。更何況，主裁判馬齊尼亞克以及助理裁判利斯特凱維奇，還是執法了2022年世界杯決賽的精英！

戴維斯帶來意外之喜

對于老東家的憤怒和不滿，安切洛蒂不以為然，“拜仁在抱怨這個進球沒有算，我們則在抱怨另一個進球沒有算——因為基米希是自己倒下的。”在安帥看來，納喬并沒有犯規，巴爾韋德第71分鐘造成阿方索·戴維斯自擺烏龍應該有效。

即便你無法認同安切洛蒂的觀點，但也不得不承認，單純從競技角度來看，拜仁輸掉這場半決賽并不冤。按照OPTA的統計，這場比賽的預期進球達到2.92比0.38。要知道，2月客場0比3完敗給勒沃庫森那場德甲榜首大戰，拜仁的預期進球也沒有如此懸殊，“僅”為0.27比1.81（統計機構不同，數據會有出入）。盡管不能簡單地理解為拜仁完全該輸0比3，但皇馬確實是由始至終都發揮得更為積極主動，創造出了更多機會，甚至可以說是場面碾壓的一方。

諾伊爾第59分鐘撲出羅德里戈的直接任意球。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比賽的形勢如同在重演2016/17賽季1/4決賽首回合。在那場比賽中，諾伊爾作出了10次成功撲救，才使得拜仁沒被打花，主場僅以1比2小負。本場同樣是諾伊爾作出了連串精彩撲救，拒絕了羅德里戈和維尼修斯幾次極具威脅的射門，同樣由拜仁首開紀錄。當皇馬已愈發接近于破門，馬茲拉維在本方禁區前左側搶斷羅德里戈，然后快速帶球橫敲給凱恩，凱恩停球后在中圈附近迅速斜吊左路，阿方索·戴維斯拿球后內切入禁區左側晃開呂迪格，搶在卡瓦哈爾補位之前右腳勁射直掛球門遠角，斬獲歐冠處子球！

拜仁在第68分鐘時出人意料地1比0領先了，而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進球的竟然是戴維斯。在過去這幾個月里，這位拜仁上一次奪得歐冠的重要功臣因為狀態持續低迷（甚至讓人覺得比賽態度有問題）和續約問題（以及跟皇馬的緋聞），已讓不少拜仁球迷對其粉轉黑。對阿森納次回合，他的停賽給了馬茲拉維出任左后衛的機會，結果摩洛哥國腳無論是防守還是進攻都交出了高分答卷。

戴維斯第68分鐘晃開呂迪格后右腳勁射首開紀錄。

于是即便戴維斯已經可以重新出場，主司右后衛的馬茲拉維依舊以左后衛身份在歐冠半決賽兩回合都首發上陣，而戴維斯只能等待后上的機會。首回合，他在第87分鐘換下了薩內，出任左邊鋒。而在伯納烏，格納布里踢了不到半小時就因左大腿后側肌肉舊傷復發被迫退下火線，戴維斯意外地早早登場，并又一次重操舊業。

換下凱恩埋下不幸伏筆

沒想到，拜仁因禍得福。當薩內和穆西亞拉都近乎毫無作為，擁有絕對速度優勢的戴維斯通過多少有點蠻不講理的直線突破，在上半場尾聲和下半場開局連續創造了兩次射門良機。在中場沒有人能把球運作到鋒線的情況下，拜仁的零星反擊機會基本只能靠凱恩一人既當爹又當媽——既要大幅回撤拿球后斜傳給空位隊友，又要親自沖鋒陷陣完成最后一擊。而最終也是凱恩用一腳及時和精準的斜傳，為戴維斯創造了突破和破門的空間。然而，恰恰是凱恩在第84分鐘時被舒波-莫廷換下，為拜仁最后時刻的崩盤埋下伏筆。

與凱恩一同換下的還有明顯體力不支的穆西亞拉，而薩內更是在76分鐘時就被金玟哉換下——金玟哉擔任左后衛，薩內的位置由馬茲拉維來踢。換言之，拜仁在場上幾乎沒有任何反擊點了，替補上來的穆勒和舒波都不是這塊料，而戴維斯已經變成半個左后衛，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協助金玟哉上。如果說圖赫爾又像對阿森納次回合那樣祭出“六后衛大法”來死守還可以理解，那么換下前場唯一的技術和精神支柱凱恩則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也是徹底自廢武功。他似乎完全不考慮一旦被扳平而要踢加時賽的情況下，本隊還如何去進攻，而只想茍到終點線。

缺少支援的凱恩拼盡了全力。

在代表拜仁的前43場正式比賽中，凱恩只有7次提前換下，而且今年以來只在客場5比2大勝達姆施塔特的聯賽中因腳踝受傷在82分鐘時換下。那么，為什么在賽季至今最為關鍵的一場比賽中，反而要把他提前換下？圖赫爾賽后解釋說：“他已經不可能踢下去了。前場全部4名球員都說要換下。他是帶著腰背的傷痛比賽，已經不行了。”

就像2012年對切爾西的“主場決賽”中，海因克斯在第86分鐘換下筋疲力盡的進球功臣穆勒，圖赫爾換下凱恩也埋下了不幸的伏筆。就在這次換人后，拜仁獲得一次絕佳的反擊機會，但萊默的斜塞力量稍大，帕夫洛維奇奮力前插倒地搶球未果并抽筋倒地。盡管換人名額還有一個，但3次機會已經用完，帕夫洛維奇只能咬牙堅持，戈雷茨卡坐了90分鐘板凳。結果正是在帕夫洛維奇到場邊治療尚未回到場內的時候，莫德里奇在中場右側斷下諾伊爾的大力手拋球，短短10幾秒后就由何塞盧扳平了比分。

“犯了100年都不會犯的錯誤”

圖赫爾并沒有詳細說明，凱恩的腰背傷痛究竟是什么時候形成的，但應該不是在這場比賽中受的新傷。這種傷在職業球員當中一般都屬于積勞成疾，尤其是像凱恩這樣經常要跟對方陣中最為身高體壯的對手貼身肉搏和爭搶高球的大中鋒。因此人們不禁想問：既然如此，為何不安排凱恩在上周六對斯圖加特的那場壓根沒有意義的聯賽中休息？為何在此前那么多比賽中都要讓他踢滿全場，從不安排輪休？圖赫爾近幾周一直在抱怨拜仁傷兵滿營，因此沒有辦法做足夠的輪換，本場賽后也說“有太多的受傷，太多的換人，太多的抽筋”，但安切洛蒂又是如何在傷病情況同樣嚴重，陣容缺陷明顯的情況下既拿下西甲冠軍，又殺入歐冠決賽的？

基米希一對一防守維尼修斯異常吃力。

1/4決賽時，圖赫爾確實把阿森納研究透徹，并最終技術性擊倒了后輩阿爾特塔。但對于皇馬和安切洛蒂，他顯然是摸不透的。在缺少高水平中鋒的情況下，安切洛蒂本賽季的“整活”能力刷新了很多人對他的認知。首回合他將維尼修斯和羅德里戈一同放在左路，其中維尼修斯和貝林厄姆搭檔雙前鋒。被拜仁反超為2比1后，他立即變陣433，維尼修斯和羅德里戈變成一左一右。本場在中前場人員相同的情況下，安帥又出人意料地將貝林厄姆放在紙面上的左路，由兩位巴西人組成鋒線。但在進攻狀態下，貝林厄姆立即就會移到中路，克羅斯變成左中衛，兩名邊后衛不僅會大幅壓上，而且會按照維尼修斯和羅德里戈的位置靈活變動，或者緊貼邊線，或者收到肋部。

從圖赫爾首發選擇了帕夫洛維奇和格納布里，而不是戈雷茨卡和穆勒就可以感覺得到，其實他是想在客場繼續采取主動，但短短幾個回合之后，拜仁的前場和后場就被皇馬輕松拆解開了。固定在6號位的帕夫洛維奇根本發揮不出向前傳球的特長，萊默一直疲于奔命，而基米希一邊要更多地內收幫助中場出球，一邊又被維尼修斯反復沖擊，踢得異常狼狽。圖赫爾這套不重視中場控球和出球的打法，在這個高端局中徹底暴露出了真實水平，而當凱恩這塊遮羞布被徹底榨干并提前換下，運氣也拋棄了拜仁。

何塞盧抓住諾伊爾的失誤扳平1比1。

只是誰也不會想到，對阿森納兩回合將“門衛”藝術演繹得出神入化，在伯納烏也足足神勇了87分鐘的諾伊爾，竟在最后時刻“卡恩附體”。面對維尼修斯一腳威脅不大的遠射，他就像2002年世界杯決賽上的卡恩那樣竟然抱球脫手，讓替補登場的“斯圖加特人”何塞盧補射扳平。38歲的拜仁隊長承認對維尼修斯的射門出現了判斷失誤，“我其實預計球會更多地飛向胸部，結果它飛向了我脖子下半部分，這使得我很難把這個球接穩。我也以為自己會把球控制住，結果它又繼續升高了一點點，這就使得我很難把球抱穩了。”

這是自2021年4月主場2比3負于巴黎圣日耳曼一戰以來，諾伊爾首次在歐冠比賽中因自己的失誤導致失球。但所有人都很清楚，如果不是諾伊爾，拜仁早就失守，甚至是崩盤了。圖赫爾就說：“在此之前一直表現出色的馬努，犯了一個他100年都不會犯的錯誤。”

生于斯圖加特并征戰過德甲3年的何塞盧第91分鐘絕殺2比1。

或許，這就是面對皇馬時躲不過的劫。首回合是金玟哉兩次低級失誤，次回合輪到最可靠的諾伊爾脫手。正如6年前的半決賽，先是拉菲尼亞首回合送禮，后是烏爾賴希次回合短路，總比分也是3比4（主場1比2、客場2比2）。足球有時就是如此殘酷，諾伊爾表示贊同，“不幸的是，這在某種程度上就是足球的一部分。不幸的是，我們今天遭受了打擊。極其痛苦，這就是我們今天的感受。我們真的竭盡了全力。我們有一兩次反擊機會可以處理得更好，這是我們唯一可以自責的地方。”

隊副穆勒也總結道：“我們進行了一場艱苦的戰斗，我們把心和汗水留在了場上。我們也在這場比賽中遭受了痛苦。并不是說皇馬突然就進球了，他們當然給了我們很大壓力。但當你領先到比賽即將結束的時候，你當然想要沖過終點線。球的反彈有些奇怪，擊中了馬努的下巴，剩下的事情我們都看到了。最終只是毫厘之差：越位還是沒有越位。到了最后，每個人都筋疲力盡了。”就這樣，幾乎打光了子彈的拜仁提前結束了12年來第一個四大皆空的賽季——最后2輪聯賽已然毫無意義，與圖赫爾分手也正式進入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