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籃球評論員 殳海

10天前，美國時間2020年12月6日，NBA各支球隊終于能夠把球員們組織到一起，為期5天的個人練習時間已經結束，他們即將進行新賽季的第一堂全隊訓練。

但在密爾沃基，雄鹿隊的訓練氛圍似乎顯得更為獨特一些，因為這一天，同時還是揚尼斯·阿德托昆博的26歲生日。

所以當字母抵達更衣室、打開柜門的剎那，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那是隊友們送他的生日禮物：一大堆的筆，如果他仔細數的話，會發現那總共是19根。

“我和康諾頓想出的這個主意，我們覺得作為隊友，給他最完美的禮物就是筆，”雄鹿二當家米德爾頓作為球員代表，介紹了這些筆的來由，“所以我們就用19根筆當做禮物放進了更衣柜，我跟他說，這應該是他有生以來最棒的禮物之一了。所以我希望他喜歡，并且能早點用上它們。”

這是一個明顯到不能再明顯的隱喻：19的數量，象征著雄鹿訓練營里字母的19位隊友，至于筆這東西，當然是在暗示阿德托昆博，“嘿，伙計們都在等你簽字呢”。

于是，10天后，阿德托昆博果然簽下了NBA歷史上最昂貴的一個名字：他和雄鹿隊達成了提前續約，新合同價值5年2.28億美元，金額排名NBA歷史第一，將從2021年開始執行，在合同的最后一年，字母將擁有可以跳出的球員選項。

我們不是密爾沃基人，無法想象這座城市在此刻的歡騰，但僅僅從新聞事件本身，你就能感受到阿德托昆博和這支球隊、這座城市之間的緊密聯系。

甚至，這一次連“沃神”都沒能搶贏字母，在社交媒體上第一個宣布續約結果的，不是任何媒體記者，不是他的經紀團隊，也不是雄鹿官方，正是阿德托昆博本人：

“這是我的家，這是我的城市，我何其幸運能夠在未來5年里，繼續成為密爾沃基雄鹿隊的一分子，這將會是值得珍惜銘刻的歲月。表演還會繼續，不如即刻開始。”

當這樣一位NBA巨星在宣告留隊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是我的家，這是我的城”，你很難不為之感慨，終于有一支小市場球隊守住了他們的巨星。

字母發文2分鐘后，沃伊納洛夫斯基趕緊做了跟進報道：“正如揚尼斯自己所發的那樣，他已經和雄鹿達成續約，雙方將簽下5年2.28億美元的超級頂薪合同。”

不過有趣的是，面對這樣一份歷史級別的合約，中文網絡上似乎發出了許多質疑的聲音：

“雄鹿血虧，字母這種打法28歲就會受大傷。”

“完了，雄鹿這下是不可能再奪取冠軍了。”

沒有人認為字母實至名歸，也鮮有誰認為雄鹿完成了最重要的工作。

但事實上，你可以在今天就提前寫密爾沃基雄鹿的賽季總結了：不管他們最終戰績如何，他們已經贏了。

《體育畫報》的記者克里斯·曼尼克斯形容道：這筆簽約對字母而言，很棒；但對雄鹿而言，更是決定性的——其實網友們可能說得沒錯，雄鹿來年未見得就能贏得冠軍，甚至他們在未來5年內一定能贏得冠軍嗎？也未必，但比起錯失冠軍，他們更不能接受的是失去阿德托昆博，這位原本在2021年將成為自由球員的兩屆MVP，已經被一眾NBA球隊盯了很久了。

只要你關心NBA新聞，隨口就能數出那些對2021早有預謀的球隊：

熱火，帕特·萊利瞄準字母已經不是一年兩年，早已為2021騰出了大把薪資空間；

猛龍，馬薩伊·烏杰里一直對選秀夜錯失字母耿耿于懷，他們還有著尼日利亞的相通血脈；

獨行俠，趁著東契奇的新秀紅利期，他們構建了一個組建字母-東契奇-波爾津吉斯歐洲三巨頭的計劃；

勇士，追夢格林、維金斯和湯普森三選二作為籌碼的流言已傳了許久，庫里還對字母暗送過秋波；

甚至在湖人方面，還傳出了濃眉續約前在考慮要不要為球隊留下余地來爭取字母加盟。

對字母的誘惑，簡直無處不在。

如果你仔細總結規律，會發現以上這些字母追求者的共同點。

這些球隊都是在過去10年里捧起過奧布萊恩杯的球隊，甚至他們如今還都有著不錯的陣容配置，而在球隊的背后，他們地處的城市：洛杉磯、舊金山、達拉斯、邁阿密乃至多倫多，都比密爾沃基要繁華得多。

換句話說，從球隊實力，到經營水平，再到城市環境，眼下NBA所有最誘人的去處，幾乎全都在對字母拋出橄欖枝，但希臘人卻把這些橄欖枝結作花環、戴在頭頂，當作自己長期居留密爾沃基的王冠——這大概就是當代NBA版本的結草銜環吧。

一定程度上，雄鹿得感謝阿德托昆博特別的出身。和那些早早被捧為天之驕子的巨星們不同，字母13歲才開始學習打籃球，在那之前他只是一個在雅典衛城下幫家里賣墨鏡、光盤和旅游紀念品的瘦長孩子，而沒有任何美國籃球背景，則使得字母從2013年被選中的那天開始，就把密爾沃基視作自己在美國唯一的家。

他不會嫌這里生活寡淡，也不會憎恨這里氣候清冷，甚至早在2017年他就表態說，他討厭那些光怪陸離的大城市。

甚至，不僅其他城市對他沒有吸引力，其他的超級巨星們也總是在他這兒吃閉門羹。別人在美國男籃的訓練營上呼朋引伴，他則連其他球星的合練邀約都一并拒絕，據沙姆斯·查拉尼亞透露：在2018年有一次著名的球星合練，三位MVP勒布朗、杜蘭特、哈登集體參與都沒能邀到字母前去。

他終究，還是那個從不和對手做朋友的人。

雄鹿隊當然了解字母的個性，可他們還是難免擔心，尤其是過去兩年季后賽的失利，以及2020年休賽期引進博格達諾維奇時發生的意外，還是讓雄鹿老板馬克·拉斯里惴惴不安，他們不確定字母是不是在某個瞬間對球隊失望了。

于是拉斯里和合伙人韋斯·艾登斯，就在字母26歲的生日前夜找上了門，兩位老板的登門拜訪展現著雄鹿的誠意，也給了字母一個表達心跡的機會，他坦言：他在乎的只有贏球，只要球隊愿意為之努力，他就不會改變初衷。

所以，即便球隊沒能拿下博格達諾維奇，但從花巨大代價拿下霍勒迪開始，字母還是看到了總經理瓊·霍斯特的努力，那便已足夠了。雄鹿隊最終為NBA里所有的小城市球隊，拿到了一場近年來難得的勝利。

試回想，過去5年時間里，多少中小城市球隊失去了他們的招牌……

印第安納波利斯、俄克拉荷馬城、圣安東尼奧，乃至克利夫蘭和新奧爾良，巨星們離開的緣由不盡相同，確如勒布朗所說，“和字母相比，我們的情況完全不同”，但對當地的球迷而言，巨星的出走就意味著市場的坍縮——如果不是不得已，普雷斯蒂真的有那么喜歡積攢選秀權嗎？

所以說，無問勝敗，密爾沃基已經贏了。退一萬步說，未來三四年內字母真又打算走人，這份合約也將確保至少能換回價值極高的籌碼，所以今年花掉幾個選秀權又算什么呢？

回到籃球本身，雄鹿隊也得到了補強，即便只有霍勒迪一位強援，也足以讓他們的上限得到提升，而字母的續約幾乎也就意味著，雄鹿同樣也會不惜代價和霍勒迪續約，他們以霍勒迪-米德爾頓-字母-大洛佩斯為班底的核心陣容，將在未來數年間得到延續。

至于博格達諾維奇身后的B計劃，波蒂斯、克雷格、福布斯、奧古斯丁這一眾新援，能夠幫助布登霍爾澤教練在常規賽繼續他的大輪轉計劃，但希望他因此為字母攢下的體能，到季后賽階段能得到更好的釋放。

對于一支連年排名常規賽聯盟第一的球隊，他們其實已不必在乎常規賽戰績，甚至連字母都不必在意MVP獎杯的歸屬，他們可以花更多精力在一些更重要的事情上：比如字母的投射，以及多樣化的比賽方式；布登霍爾澤的變通，和季后賽對輪換的縮減。

新賽季我們將迎來一個形勢更復雜、競爭更激烈的東部。但隨著阿德托昆博提前續約一事落聽，雄鹿球員們也不必再有后顧之憂，霍勒迪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未來在哪兒，米德爾頓也不必擔心會被擺上交易貨架，這也是為什么在拉斯維加斯方面，雄鹿終究還是東部最被看好的球隊。

最后我們再講個小故事：

揚尼斯·阿德托昆博，是NBA歷史上第三位在25歲時就已經獲得不止一座MVP獎杯的球員，前兩個之中，有一個當然是勒布朗，另一個傳奇則恰恰就誕生在密爾沃基，那便是賈巴爾。

可即便在20世紀70年代，阿卜杜勒·賈巴爾都沒能在密爾沃基待住。出生在紐約的賈巴爾倒不是貪戀燈紅酒綠，但他認為自己應該屬于大城市，他熱愛的是爵士樂、嚴肅文學，他需要找人交流黑人文化和宗教信仰，可密爾沃基卻只有香腸和啤酒。

雄鹿隊絕不想失去這樣一位超級明星，他們甚至給賈巴爾制定了一個計劃，就是他可以單獨住在紐約，只需要在主場比賽的時候趕到密爾沃基就行，可這樣都沒能換到賈巴爾回心轉意，為了避免舔狗舔到最后一無所有，雄鹿隊只能出手將賈巴爾送去了湖人。

從1974到2019，雄鹿在45年后才擁有了隊史第二位MVP。和大學期間幾乎不知輸球是何滋味的賈巴爾不同，那個希臘孩子能成長為MVP是一個更大的奇跡。事實上NBA有三分之一的球隊從來沒有產生過MVP，而字母手握兩座MVP獎杯，就更是超過了全聯盟17支球隊。

如果說在近半個世紀前，雄鹿隊是NBA最早的巨星出走事件受害者，那么2020年的他們，反而迎回了一位堅守這一城一池的MVP。

他當然不完美，但那些不完美意味著，26歲之前就包攬MVP和最佳防守球員的字母依舊有著巨大的上升空間。

而且比起那些技術短板，那不屈風骨和不滅斗志，不是更珍貴嗎？

2017年字母發過的一條社交媒體，終于又被翻了出來，他說：

“我的DNA里，就印刻著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