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特派記者畢陌發自塔什干

9月1日，烏茲別克斯坦的國慶日，烏茲別克于十二強賽第一場主場1:0擊敗了敘利亞隊。

一天后，統治了這個中亞國家長達25年的領導人伊斯蘭·卡里莫夫，在腦溢血住院數天后去世——當然這只是一個當局公開的去世時間。

9月6日，在多哈，烏茲別克隊集體佩戴黑紗出場。第86分鐘，國安外援克里梅茨打入全場比賽唯一的入球。進球后，烏茲別克球員相互擁抱，食指指天。

對卡塔爾隊進球后，烏茲別克球員食指指天，緬懷去世的領導人      

在地理位置相對閉塞的中亞國度，外面世界的變化對這里的影響不大，一個政治強人能夠二十年如一日地統治一個國家。除了2005年爆發顏色革命的吉爾吉斯斯坦，中亞五國中其余四國都是政治強人終身統治的舞臺。

從1991年9月1日烏茲別克斯坦獨立以來，卡里莫夫在這個國度統治了四分之一個世紀。西方國家對這樣戀棧不退領導人自然風評不佳。

但在當地人眼里，或者至少在我接觸的幾個當地人眼里，卡里莫夫的形象很不錯。

“卡里莫夫是個偉大的人物。在他領導下，我們的國家發展得很好”

“卡里莫夫就像人民的父親一樣。他去世，人民就像失去了父親一樣。”

當然這樣的調查方式很不科學，畢竟也很難想象國內的老百姓在工體北大街，對著外國人表達對國家領導人的負面意見。何況在這樣一個相對封閉的國家，私下批評領袖也是一個不小的忌諱。

當地對于卡里莫夫給予積極評價倒很符合邏輯。民主和獨裁都有其生長的社會文化土壤。烏茲別克也并不能算是獨裁，是一種基于政治強人的威權政治。在這個歷史短暫，交通不便，內部派系錯綜復雜的國家，一個一言九鼎的政治強人是國家穩定的保障。雖然烏茲別克的人權狀況一直被詬病——譬如傳說中棉花作坊里成群的童工，但卡里莫夫治下，烏茲別克這個中亞最大的國家還能在軌道上穩穩前行。對內鎮壓極端穆斯林勢力，絕不向外輸出恐怖主義，對外積極加入上海合作組織，響應一帶一路的號召，對中國來說當得起“老朋友”的稱號。

烏茲別克的大選已經被安排在了12月4日，卡里莫夫時期的總理，目前的代總統肖開提·米爾則亞耶夫被當地人普遍認為會是大選的勝出者。烏茲別克斯坦大約會走一條類似土庫曼斯坦的道路:政治強人去世，二號人物平穩過渡，在既有的框架下蕭規曹隨。

政治強人年邁去世，這個國家的走向仍然以其生前的布局規劃緩緩前進，就像塔什干街頭曾經的有軌電車一樣，不過只是駛過了一個站臺。

角逐卡里莫夫接班人的候選，曾經還有一個名字——古爾娜拉·卡里莫娃。

作為卡里莫夫的大女兒，卡里莫娃一頭金發，風情萬種，熱愛出鏡，作風西化，喜歡來事，常常處于鎂光燈下。作為公主黨，卡里莫娃創辦了自己的時尚與演藝事業，曾以Googoosha為藝名拍攝性感MV，并自創品牌Guli，登場紐約時裝周。除了這些體現軟實力的事業，卡里莫娃創辦Zemomax公司，參與多個國外項目對烏茲別克國內的投資。同時，有政治科學博士學位的卡里莫娃也當過外交官，領導過智囊團，主持過慈善機構。自十年前起，關于卡里莫夫百年之后讓卡里莫娃接班的傳聞就沒有斷過。卡里莫娃的各項事業一度在西方順風順水，不僅僅是靠卡里莫夫的面子和人脈，也是因為卡里莫娃日后很可能是烏茲別克的一國之君。

今晚國足與烏茲別克的比賽并沒有安排在01年世預賽時的老球場，而是安排在了本尤德科球場。這座2012年新造的球場外觀看起來氣派，從新聞發布廳來看內部設施也很豪華，顯然是巨額資金砸出來的五星級球場——根據英文資料，建設這座球場的投資是2億5000萬美金。

在廣州恒大崛起前，本尤德科是亞洲足壇最大的新貴。背后的金主就是卡里莫娃旗下的Zemorax公司。

這支于2005年才創立的球隊在短時間內就掀起了波瀾，建隊之初就重金邀請當時還處于巔峰期的埃托奧。被拒絕后轉移目標，成功請來了濟科與里瓦爾多助陣。

卡里莫娃在足球圈內最好的朋友，是巴塞羅那前主席拉波爾塔——這可能和卡里莫娃在聯合國與烏茲別克駐西班牙使館的任職經歷有關。據一些可信度未知的資料，這對大齡帥哥靚女有非比尋常的關系，無論是公開報表上看不到的商業合作，還是燈光后“超出友誼”的私人接觸。

用投資足球去積累政治資本，古今中西概莫能外。2006年，本尤德科以二級聯賽冠軍身份升上頂級聯賽，第二年就拿到亞軍，自2008年至2013年，本尤德科獲得了五次冠軍，一次亞軍。2009年，斯科拉里也因為卡里莫娃的人脈與球隊開出的高額支票而在本尤德科短暫執教。

在切爾西的失敗后，斯科拉里也曾經短暫地到烏茲別克淘金，并和里瓦爾多合作。

然而古今中西概莫能外的還有一條準則——名利場上，高調跳脫死得早，悶聲發財大法好。由于過于開放的生活方式，最根本應該是因為膨脹的野心和激進的態度，卡里莫娃逐漸失去家族內部的信任。同時卡里莫娃的事業隨著在權力場的失勢而逐漸土崩瓦解: Guli品牌不再被時尚界邀請，Zeromax公司陷入債務危機，卡里莫娃在西歐面臨多項經濟指控，旗下的媒體王國也被烏茲別克政府所取締。2014年起，卡里莫娃從公眾舞臺消失，比較可靠的說法是被卡里莫夫軟禁。根據BBC 的報道，卡里莫娃在家中可能曾遭遇了家庭暴力。

隨著幕后主持的坍圮，在經歷了一段短暫的黃金歲月后，本尤德科近年每況愈下。不多的投資已經留不住外籍大牌，作為球隊支柱的主教練卡西莫夫也于2014年離開了球隊（有意思的是，卡西莫夫離開球隊幾乎就是在卡里莫娃被軟禁之后）。反映在成績上，在2013年奪冠后，本尤德科已經連續兩年位居三甲之外，亞冠賽場也節節敗退。今年雖然有所起色，目前在聯賽中距榜首仍有足足5分差距，和幾年前的風光相去甚遠。

權力與資本像潮水涌入了足球圈，又像潮水一樣迅速退走，留下了一座豪華的五星級球場來讓人緬懷那段光輝歲月。

即便短暫，光輝歲月也足夠美好——緩緩前行的有軌電車上，乘客在漫長平靜的旅程中也樂于看到絢爛的流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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